書評：獸醫師診療室之烏龜篇

由於前一陣子家中陸龜的死亡，
使得我不得不從原本專注於陸龜飼養的議題，
現在也開始關注陸龜的疾病領域。
雖然我不是獸醫師出身的，
但醫療的領域對我來說算是相當熟悉，
至少對獸醫學比較容易理解或進入狀況。
除了陸龜疾病研究論文的搜尋閱讀以外，
實體出版物也成了我積極網羅購買的對象。
雖然損失了一隻陸龜不免心裡感到惋惜，
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我從此擴大陸龜知識的攝取範圍，
也對陸龜疾病有了更深入的認識。

在這次所購買的陸龜書籍當中，
就包含了一本去年（2010 年）年底才出版的陸龜疾病專業書籍。
這本書的德文主標題是「獸醫師診療室之烏龜篇（Tierarztpraxis Schildkröten）」，
本書在今年（2011 年）三月也發行了英文版，
主標題的命名則不太一樣，
譯成了「烏龜和陸龜的醫療照顧（Medical Care of Turtles & Tortoises）」。
這是一本由捷克獸醫師為主筆的烏龜醫學書籍，
除了本書的主編 Nikola Pantchev 是德國人且專攻寄生蟲學以外，
其餘的三位作者都是來自捷克的獸醫師。
而且根據本書的前言看來，
書中的許多章節內容是從捷克文翻譯來的。
主要作者 Jan Hnízdo 醫師本身在捷克的布拉格開設兩家獸醫院，
專攻異國小動物的手術治療，
特別是爬蟲類的疾病，
因此對烏龜疾病的治療經驗非常豐富。

這本書總共分成了七章，
分別是：
烏龜的解剖與生理、烏龜的生物學與飼養、烏龜的總體醫學、烏龜的寄生蟲、藥物的投與、麻醉與手術、烏龜疾病特別專輯。
這是一本專為獸醫師或獸醫學生撰寫的烏龜醫學專書，
總厚度達將近 600 頁總圖片也有 600 張，
內容鉅細靡遺的程度是可以想見的。
此外可以預見的是，
短期之內可能不太容易出現得以取代的烏龜疾病治療專書，
也就是說此書在未來的一段時間裡，
將是烏龜疾病治療的重要參考依據。

背甲嚴重畸形的亞達伯拉象龜，這是因營養性繼發高副甲狀腺功能症（Nutritional Secondary Hyperparathyroidism）造成的。

對於烏龜的愛好者或醫療相關人員來說，
能有這樣一本專屬於烏龜疾病治療的「枕頭級」教科書，
是一件令人很興奮的事。
單就醫學的角度來看，
疾病治療的章節可信度是很高的，
因為作者群本身就對烏龜疾病的治療很有經驗，
而且醫療的成效是顯而易見的，
至少不會有任何（獸）醫師想提供過時或效果差的治療方式。

舉例來說吧，
當我拿到此書的時候，
第一個就翻到陸龜肺炎的章節。
因為我近來為了陸龜肺炎的議題，
查閱了不算少的研究資料，
很想對照看看我所獲得資料與本書作者的著述之間，
是否有所出入或差異。
也算是幸運吧，
本章節作者 Jan Hnízdo 醫師的許多參考文獻與臨床經驗，
和我查閱資料所獲得的結論相當吻合。

值得一提的是，
本書對於烏龜許多發炎疾病的治療，
常常是以 Enrofloxacin（Baytril） 這個藥物為優先用藥選擇，
況且作者也並未提及用藥的副作用。
這個藥物在 2010 年時被英國 Andy Highfield 提出副作用的警告並且建議某些陸龜應該禁用，
但德國 Hans-J. Bidmon 早在 2002 年就已經明白的指出這些副作用是因劑量過重引起的。
由 2010 年專業獸醫師撰寫出版的烏龜疾病最新治療專書，
依舊維持了許多獸醫師多年來以 Enrofloxacin 治療多種烏龜發炎的藥物。
看來英國的 Andy Highfield 實在有必要以更嚴謹的角度來看待此藥物了，
而非只提出或引用幾個＂案例報告（Case reports）＂來傳達個人主觀看法。
至少從我所熟知的人類醫學領域來看，
就從未輕易的以案例報告來否定或肯定某種藥物或醫療的效果。

再以許多陸龜遭遇到的膀胱結石來說吧，
坊間對於形成原因眾說紛紜。
本書的作者認為泌尿道形成尿石（Urolith）可能原因，
乃是長期脫水（dehydration）所致。
看來不論是德國、美國、奧地利和捷克，
都有陸龜專家或獸醫師認同陸龜結石與脫水的關係。

英文版的主標題為「烏龜和陸龜的醫療照顧（Medical Care of Turtles & Tortoisesn）」。書中許多內文是從捷克文翻譯而來的。

此外有關陸龜的蛋白質問題，
向來許多陸龜愛好者熱烈討論的議題。
本書的作者針對食物蛋白質過高，
主要提及了會引起痛風（gout）方面的疾病。
令我感到詭異的是，
作者提到了自己的臨床經驗表示，
烏龜關節真正的痛風案例非常少見，
在關節液內比較常見的是假性痛風（pseudogout），
這通常發生在鈣質代謝出問題的烏龜身上，
而且經常是因為醫源性維生素 D 過多症（iatrogenic hypervitaminosis D）造成的。

至於長期蛋白質過高會增加腎臟排出鈣質並且進一步干擾骨骼代謝的說法，
依據本書作者表示，
目前仍舊沒有臨床的證據來支持這個假設！
對於動輒喜歡將骨骼發育問題和高蛋白質飲食牽連在一起的人士，
顯然應該提出更具說服力的研究證據才是。

另一個我很感興趣的議題是陸龜的驅蟲議題。
目前對於陸龜的寄生蟲感染有兩派論點，
傳統的觀點認為只要發現寄生蟲的任何蹤跡，
便要積極的治療。
但德國爬蟲獸醫師 Gerhard Jennemann 在 2009 年提出了不同的見解，
他發覺體內具有少量寄生蟲的陸龜反而更健康！
因此建議陸龜並不需要進行常規性的驅蟲，
除非是嚴重的感染且影響到了健康。

而本書的唯一德國籍作者 Nikola Pantchev，
在歐洲可說是小動物方面的寄生蟲權威，
他的看法則是，
野生烏龜似乎存在者宿主與寄生蟲間的平衡關係，
通常沒有臨床的症狀。
人工飼養環境所造成的緊迫，
例如不夠理想的溫度、不正確的濕度、空間不足和不正確的溼度等等，
就能夠干擾宿主和寄生蟲之間的敏感平衡。
因此本書的作者認為應該儘早發現並進行治療。
不過作者並未提到，
如果各方面飼養條件良好且陸龜沒出現緊迫或不健康狀態時，
是否也有必要進行例行性的驅蟲？

過度擁擠的飼養環境經常造成緊迫，並且容易導致寄生蟲和各種病菌的快速滋生和傳播。

本書雖然是以烏龜疾病的治療為主軸，
但對於烏龜的生理和營養也有所探討，
雖然所佔的篇幅不多，
卻是我很關注的部分。
因為這些日子以來，
我為了陸龜的營養議題閱讀了相當多的研究全文，
對於文獻的引用或可信度也有相當的看法。
很湊巧的是，
本書所採用的一些文獻都是我讀過的，
只不過我個人卻對研究的引用抱持著不同的觀點。

舉例來說吧，
本書的作者認為目前相信最理想的食物鈣磷比至少應有 2:1，
如果能達 3:1 至 6:1 又更好或更理想。
而針對這麼高的鈣磷比值，
作者所引用的兩篇研究報告，
剛好是我們先前所探討過的文獻，
即 2005 年由丹麥 Fledelius 等人所發表的食物含鈣量對豹龜的影響，
以及瑞士 Liesegang 等人於 2007 年所發表的不同鈣質含量對赫曼陸龜蓋美磷的影響兩篇文章。
老實說我從上述兩篇研究全文看來，
始終無法獲得陸龜食物鈣磷比若達 3:1 至 6:1 會更好的結論！
況且根據我自己的養龜經驗，
多年來的整體食材（包括兔子飼料）的平均鈣磷比值，
我很懷疑是否達到 3:1 或以上的水平，
但我的陸龜並未發生因缺鈣引起的相關疾病！

而本書的作者在便祕的章節中提到了，
當陸龜食物中鈣質或纖維質不足時，
會吃下許多底材或小砂石，
並造成了便秘或腸阻塞的現象。
這也是本書作者極力反對飼養陸龜的底材使用沙子的原因。
無獨有偶的，
德國 Gerhard Jennemann 在 2010 年提出相同的看法，
他認為陸龜吃砂石的目的主要是要補充礦物質和鈣質。

姑且不論是否陸龜食材需要那麼高的鈣磷比，
若是要讓陸龜的食材鈣磷比值再往上提升，
那麼勢必要調整食材的比例了。
如果單純為了追求超高鈣磷比值的食材，
那麼桑葉和金武扇仙人掌都是鈣磷比超過 10:1 且陸龜愛吃的食材。
另外在此要特別介紹一種在德國陸龜界常用來給陸龜吃，
但在兩岸三地陸龜飼主卻很少用的優良食材，
那就是鈣磷比值高達 7.9:1 的白花三葉草（Trifolium repens），
根據此草的營養分析顯示蛋白質含量為 19.4%、纖維質含量 24-28%，
不拿來好好地餵食陸龜實在太可惜了！

德國獸醫學博士 Markus Bauer 的博士研究論文「烏龜腸胃道比較型態學之研究（Untersuchungen zur vergleichenden Morphologie des Gastrointestinaltraktes der Schildkröten）」，提供了許多烏龜腸道解剖和組織學的寶貴資料。

另外本書也從營養需求的角度將烏龜分成了四大群，
其中的第一群和第二群是和陸龜有關的。
第一群乃是專一草食性的陸龜，
包括了陸龜屬 (Testudo)、豹龜 (Stigmochelys)、蘇卡達象龜 (Centrochelys)、穴龜屬 (Gopherus) 或餅乾龜 (Malacochersus)；
第二群乃是主要為草食性但偶而會吃動物性蛋白質的品種，
包括了珍龜屬 (Homopus)、挺胸龜 (Chersina)、蛛網龜屬 (Pyxis) 和星龜屬 (Geochelone)。
讓我感到很遺憾的是，
作者並未交代清楚這樣的分類是怎麼來的？

在此我也引述一本很具參考價值的研究文獻，
此書的作者為專攻爬蟲疾病的德國獸醫學博士 Markus Bauer 醫師，
養龜的年資超過了四十年並繁殖出超過了 20 種的烏龜。
他在 1995 年取得獸醫的學位，
並於 1999 年通過德國爬蟲專科醫師的考試，
然後在 2002 年取得獲得了獸醫學博士，
如今活躍於德國的爬蟲界並講授相關的課程。
他的博士研究論文主題為「烏龜腸胃道比較型態學之研究」，
此份研究報告後來公開出版發行，
目前已經成為許多龜類腸胃道研究的極重要參考文獻。

根據 Markus Bauer 的研究論文，
大腸系統具高度發酵能力並能適應高纖綠色食物的陸龜，
包括了印度星龜、豹龜、蘇卡達象龜、挺胸龜和阿諾德巨型草龜（Dipsochelys arnoldi）。
這一類陸龜的大腸對小腸的長度比值很高，
且大腸的組織結構得以讓細菌發揮發酵作用。
在此要特別提醒的是，
作者的研究論文內始終以＂適應＂的字眼來描述陸龜大腸的發酵功能，
也並未表明這一類陸龜體內較短的小腸已經失去了消化作用的功能。

另一類型的陸龜，
包含了餅乾龜、蛛網龜屬、陸龜屬、四趾陸龜、穴龜屬、沙龜屬（Psammobates）和凹甲龜屬（Manouria），
其腸胃道構造則傾向選擇性的吃容易消化、構造較不複雜且能量高的植物如多肉植物等等，
此外這一類陸龜雖然主要是草食性的，
但其小腸具有消化能力且提供了無法忽視的能量來源。
用簡單的白話文來解釋，
就是這些陸龜是會吃動物性食物的，
因為動物性食物的消化主要是在小腸中。

如果綜合兩本書的看法取其交集的話，
那麼豹龜和蘇卡達象龜可算是真正屬於專一草食性的陸龜。
無論如何，
其他的研究卻發現這兩種陸龜在野外還是會吃動物性物質的。

鈣磷比值高達 7.9:1 的白花三葉草（Trifolium repens）很適合給陸龜吃，此外本草的營養分析顯示蛋白質含量為 19.4%、纖維質含量 24-28%。

最後附帶一提的是，
本書的作者群很難能可貴的，
也特別整理了幾項人工飼養環境的最大錯誤之處。
總結而言包括了：

潛在陸龜飼主高估了自己的飼養能力。
在飼養陸龜之前應評估能否提供所需要的飼養環境，
而非依實的興致而取得陸龜，
因為幼龜在幾年後會生長成為大龜，
所需要的活動範圍將非常的寬廣。

不恰當的食物配方乃是最大的危險。
基本原則是，
並不是陸龜喜歡吃的所有東西就適合牠們，
例如蛋白質或澱粉含量過高的食物。
過量餵食也是有害的，
特別是當烏龜的活動空間不足時。

不適當的溫度乃是最大的錯誤。
特別是烏龜無法找到自己想要的週遭溫度環境，
烏龜因不夠溫暖或過熱而導致活動力下降，
這也會影響到食物的攝取。

不正確的冬眠是人工飼養環境下常見的錯誤。
大原則是，
與其提供不良的冬眠環境條件，
寧可不要讓烏龜進行冬眠。

低估烏龜的移動能力是另一個經常犯下的大錯誤。
很多陸龜放養在花園內，
就從此消失不見，
想再找到牠們必須靠運氣了。

大略翻閱這本最新的烏龜醫學專書，
讓我有如獲至寶的感覺。
不但對於烏龜的醫療有了深入的認識，
也更進一步幫我釐清了很多想法。
相信本書對於有心烏龜疾病治療的相關人士而言，
肯定也是本必備的重要參考書籍。

然而誠如作者群在前言中所表示的，
爬蟲醫學相較於其他寵物醫學和人類醫學，
可說是仍處在啟蒙時期。
我們也熱烈期待將來有更多的烏龜研究呈現給世人參考，
這才是所有烏龜愛好者的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