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陣子以來由於緬甸星龜(Geochelone platynota)的緣故,
我在德國最大的陸龜論壇之一,
和來自瑞士的耳鼻喉科教授 Tibor Somlo 醫師,
進行了相當多的看法與意見交流。
我們的話題從緬甸星龜是否可以吃動物性物質,
延伸至緬甸星龜的孵化問題,
甚至還提到了保育的議題,
讓我感到很驚訝的是,
Tibor Somlo 教授對於陸龜的保育,
竟然抱持著和我一樣的想法!
而且還是他主動提出來,
並詢問我的看法。
我告訴 Somlo 教授,
早在兩年前我就針對安哥洛卡陸龜(Astrochelys yniphora )的保育議題,
提出了相同的見解。
我們在安哥洛卡陸龜的幼龜存活率一文中,
提到了應該交由私人的陸龜繁殖場進行育種和繁殖的工作,
對於復育安哥洛卡陸龜的成功率,
才能獲得大幅度的提高。
因為私人陸龜繁殖場為了自身的利益,
絕對會嚴格看管安哥洛卡陸龜不受任何的天災人禍所傷,
也會盡一切的力量來繁殖安哥洛卡陸龜以牟取利益。
人類此時由原本最大的天敵化身為最大的保護者。
綜觀古今中外的歷史,
人類的確以直接和間接的方式消滅了許多的物種,
然而這並不包括受到人類寵愛的生物!
不論花草魚蟲鳥貓狗牛馬羊鼠兔.....等等,
一旦是被人類「喜歡」上的,
有哪個沒能協助繁衍出大量的後代子孫?
Tibor Somlo 教授對於陸龜品種的保育和保存,
提出了雙管齊下的看法:
一方面是將繁殖中心的人工孵育後代再度野放回原棲地,
另一方面則是鼓勵烏龜狂熱愛好者(freaks)來飼養並繁殖稀有或瀕危的品種。
第二種方式給人的第一印象是很符合不自然的,
但 Tibor Somlo 教授認為,
長期而言這才是能夠成功的方法。
乍看之下這是很瘋狂且違背自然的建議,
但不論是烏龜狂熱愛好者或野放回自然的做法,
如果沒有推動相關意識的培養,
或者對於棲息地的敏感度不足,
兩者都同樣會以失敗收場。
人類還來不及徹底研究和了解之前,緬甸星龜在野外就已經不見蹤跡了。我們只能在人工飼養環境下發掘其與生俱來的本能。小緬星拋開近在身旁的青菜,直接走到遠處的紅色條狀狗飼料大快朵頤。這是因為飼料的顏色形狀像蚯蚓?還是被氣味所吸引?
特別是以緬甸星龜而言,
僅存的原棲地也無法阻止其繼續破壞,
況且人類不論是為了食用或走私,
都不會停止對野生陸龜的盜獵。
因此 Tibor Somlo 教授認為,
唯有第二種方式才能保留住緬甸星龜這個物種,
在長久以後也才可能有機會再回到野外。
而 Tibor Somlos 教授之所以要將自己繁殖的緬甸星龜幼體提高價格,
主要藉此篩選出真正有心的陸龜飼主,
願意為了緬甸星龜的飼養和繁殖付出相當的心力,
緬甸星龜也才能因此不斷地繁衍下去。
當然了,
看在一些保育人士的眼裡,
不論是我在兩年前針對安哥洛卡陸龜保育的論點,
或者是 Tibor Somlo 針對緬甸星龜品種保存的觀點,
都可能只是兩位很迷陸龜的醫師之一廂情願的看法,
完全就不符合自然保育的大方向。
那麼,
學界是否有相關的文獻可以當作參考依據呢?
當然有囉!
我們今天要探討的,
就是一篇由法國學者 Miguel Pedrono 在 2011 年底才發表的研究,
而且主標題就用「白費力氣」這麼聳動的字眼。
對於法國的 Miguel Pedrono 博士應該不會太陌生,
他就是 <<馬達加斯加的陸龜和澤龜(The Tortoises and Turtles of Madagascar)>> 一書的作者。
在 2008 年時他才出版了一本詳盡介紹馬達加斯加龜類的專書,
是甚麼原因會讓他在三年以後以「白費力氣」這種字眼來發表研究呢?
實在很值得我們來推敲一番。
而我個人在閱讀時,
也很喜歡查閱某一作者在先前的論點,
藉以推敲該作者這段時間以來的心路歷程,
對我而言這是很有趣的事。
<<馬達加斯加的陸龜和澤龜(The Tortoises and Turtles of Madagascar)>> 一書除了介紹許多烏龜品種以外,作者也談到了自己對於烏龜保育的經驗和論點。
原作者 Pedrono 博士在新發表的研究中提到了,
馬達加斯加的動物保育主要聚焦在陸龜或狐猴上,
這兩者在野外受到的威脅很類似,
但保育的方式卻大不相同。
狐猴的保育主要在保護野生組群和情況危急的原棲地,
畢竟在人工環境下的養殖很不容易;
然而對於陸龜的保育工作,
卻主要著重於人工環境的繁殖,
並建立了所謂的「存續種群(assurance colonies)」,
主要的龜種包含了一種水龜:
馬達加斯加大頭側頸龜(Erymnochelys madagascariensis);
以及三種陸龜:
安哥洛卡陸龜、輻射龜(Astrochelys radiata)和蛛網龜(Pyxis arachnoides)。
然而作者認為,
不論是過去和現在,
馬達加斯加的烏龜保育,
過度重視人工環境的繁殖而非野生族群的保護,
他認為這樣的做法已經證實是完全沒有效果的;
反而保護在野外具有繁殖能力的成體,
才是最有效的策略。
人工繁殖然後再野放的個體,
會減少品種內部的基因變異度,
也可能把外來的病源帶給野生族群。
因此對於陸龜的保育,
應以保存野生族群為主,
並以人工繁殖的族群為輔。
不可只因陸龜的人工繁殖和再野放比較容易,
就在做法上本末倒置。
人工繁殖對於物種的保育成效是很有限且有疑問的,
保育的工作應著重在採取有效的方法,
來控制陸龜成體如輻射龜和蛛網龜遭到偷獵。
都成功的控制了高價值動物的偷獵,
例如非洲大象和老虎。
既然這兩個國家都能夠做得到,
沒理由馬達加斯加的烏龜和陸龜保育就做不到。
作者最後並期盼,
反偷獵的行動能早日取代現行落伍的觀念,
例如將充公的陸龜遣返、收容中心和人工繁殖計畫。
輻射龜遭人盜獵的命運有兩種:其一是被當地居民吃掉,其二是走私至海外當寵物。而輻射龜在馬達加斯加島外也已經有固定的族群,這也算是陸龜飼主的功勞吧。因此把陸龜飼主和吃陸龜的居民混唯一談,是很不合理的。
法國學者 Pedrono 的這篇研究,
簡單的來說就是,
陸龜的保育應該著重在防止野生族群遭到偷獵,
而不是以人工繁殖的方式搞再野放或存續種群。
乍看之下,
的確和我個人或瑞士 Tibor Somlo 教授的觀點,
存在著很大的差異,
但此文很值得我們來推敲和思考。
特別是我們在先前提到了,
作者在 2008 年出版的 <<馬達加斯加的陸龜和澤龜(The Tortoises and Turtles of Madagascar)>> 一書,
也有個章節在談論保育的議題,
裡面有不少資料值得我們參考。
可並非所有的人類都不顧物種的永續存活。
簡單的說,
但我們不可以一竿子打翻整艘的船,
破壞原棲地與獵食陸龜的人類,
不可與陸龜飼主或愛好者混唯一談。
尤其是讓世界的許多陸龜愛好者背黑鍋,
這是我們認為非常不合理且證據不足的偏見。
我們絕對舉雙手承認,
人類是陸龜最大的天敵,
只要人類不去破壞原棲地和捕獵,
陸龜很可能就不會走向絕種這條路。
例如 Miguel Pedrono 在 <<馬達加斯加的陸龜和澤龜(The Tortoises and Turtles of Madagascar)>> 一書中,
提到了馬達加斯加島上數十種動物的滅絕,
是約 1000 年前早期的居民捕獵所致。
作者還提到了,
許多輻射龜和馬達加斯加大頭側頸龜具有繁殖能力的成體族群,
遭到人類過度開發(捕食)而消滅。
如果對照在 2011 年的後續研究,
作者認為保護在野外具有繁殖能力的成體,
才是最有效的策略。
換句話來說,
作者認為馬達加斯加的陸龜保育策略,
最有效的做法應是防止當地人繼續吃烏龜。
況且我們不禁要反問作者的是,
流入世界動物貿易的陸龜個體,
或者陸龜愛好者所買得到的個體,
是以有繁殖能力的成體為主?
還是以便於運送的幼體為主?
安哥洛卡陸龜是排名第一的瀕危陸龜,在馬達加斯加原產地尚有特定的保護區與具繁殖能力的成體,此時的保育工作應放在預防盜獵,而非積極進行人工繁殖。但原棲地的保存與防止盜獵的成效如何,都很令人擔憂。
其次作者在 2008 年的著作中提到了,
安哥洛卡陸龜被人從馬達加斯加走私至世界許多地方,
例如泰國、台灣、印尼、新加坡、日本和法國,
破壞了過去二十年來的保育努力。
我就真的很納悶了,
台灣的安哥洛卡陸龜到底有多少頭?
能見度有那麼高嗎?
非法走私絕對是不鼓勵的事,
但這些國家地區走私陸龜幼體的目的,
難道是養大了殺來吃掉嗎?
或者飼主們其實是想當成寵物甚至進行繁殖?
況且作者也提到了,
在留尼汪島(Reunion Island)和毛里求斯(Mauritius)兩地,
輻射龜在人工的飼養下,
每年能生下數千隻的幼體。
我們要問的是,
這兩座島嶼上的輻射龜是怎麼來的?
是當年先人麼為了吃輻射龜引進的嗎?
或者是為了把輻射龜當寵物走私到外島的?
因為馬達加斯加從來就沒發過輻射龜的出口許可,
而這兩座島嶼每年產出「數千隻」的輻射龜,
對於輻射龜的品種保育難道毫無貢獻嗎?
這更是個令人感到前景悲觀的議題。
特別是對於貧窮落後的國度而言,
人類自己求生存就已經唯恐不及了,
哪裡還會顧及其他物種棲息地是否完整。
作者則想出了透過自然觀光產業的方式,
來協助馬達加斯加的物種保育。
觀光客為當地帶來了收益,
當地居民們很快就能興起環保意識,
並投入相關的生態保育,
進而使得棲息地破壞與物種的偷獵,
都能獲得成效非常好的控制。
不過我們並不清楚,
馬達加斯加政府是否採取了類似的行動來協助陸龜保育?
而另一個重點是,
是哪一種族群的觀光客會想前往馬達加斯加看陸龜?
是喜歡四處走馬看花且吃喝採買的觀光客呢?
還是對飼養陸龜有濃厚興趣的愛好者?
緬甸星龜是排名第二的瀕危陸龜,在野外已經找不到具繁殖能力的成體了,此時的保育工作應放在人工繁殖後代數量的增加,日後才有機會重返自然懷抱。那麼烏龜狂熱愛好者反而能適時地參與品種延續的重責大任。
撇開了馬達加斯加的陸龜保育不談,
我們對於緬甸星龜又該如何復育?
緬甸星龜在野外可說已經找不到了,
換句話說也好久沒找到具有生育能力的成體,
那麼法國學者 Pedrono 的觀點便不再適用,
人工養殖是不得不然的作法,
而有興趣參與陸龜人工養殖的人士或機構,
都應該受到正面的肯定,
非營利的保育單位以人工繁殖再野放為目標,
但我們不可因此就否定烏龜繁殖場或繁殖家們,
為了追求自身的利益和興趣去進行陸龜的繁殖,
至少所謂的「存續種群」因此被保存了下來,
不論是在非營利的保育中心或繁殖農場。
但如何預防偷獵可說是個大難題。
畢竟,
要偷抓或走私體型小、動作慢且溫馴的陸龜,
遠比獵捕南非的大象和印度的老虎來得容易多了。
若非原產地居民生態環保意識的覺醒,
並進而提升為積極地捍衛自然,
人類想要杜絕陸龜的盜獵,
可說始終只是一場空談。